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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分崩離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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軍事法庭的審查,讓梅拉菲恩心中生出一絲疑惑。基西雅蓮不是個對軍委會和內閣逆來順受之人,可是這一次的沈默屈服,讓人不得不覺得奇怪。

可惜他們都受到了審查,被嚴格監控,彼此之間無法傳遞信息,無法見面,行動受到限制,出行都有憲兵跟著,沒有一點自由,更不要談去查證什麽了。

這場風波,對黑風軍團的打擊極為沈重,也震動了許多人。以黛娜絲、尤裏斯為首的維因家,向來是公認的基西雅蓮較親密的黨友,然而梅拉菲恩聽說,尤裏斯荷爵被青木家施壓,雖然跑了皇宮,卻無所作為。他估計昆斯坦家的事,在荷爵心裏多少有點芥蒂。至於那些等著看基西雅蓮倒臺的對立黨派,沒煽風點火,摻上一腳已經不錯了。

梅拉菲恩最後一次見基西雅蓮,他很清楚地記得,是1983年的新年。

那天基西雅蓮特地向軍委會申請,假釋一天,讓他和黑風的舊部們聚聚。

軍委會批了。

聚會在基西雅蓮的家中,周圍布滿了憲兵監視。梅拉菲恩在兩名憲兵的跟隨下,驅車到達基西雅蓮家門口,幸好憲兵並不打算跟進屋。

基西雅蓮似乎已預感到自己即將風光消弭。這一年半以來,梅拉菲恩很少有機會見到他,上一次見面已有六個月過去,基西雅蓮坐在客廳的紅皮沙發上,壁爐燃著,茶已經沏好,燈光被調得十分溫馨,室內做了些節日的布置,彩帶紙鶴氣球鮮花,喜氣洋洋。

梅拉菲恩進去瞧見基西雅蓮,卻不知怎麽,差點要哭了。

面前的基西雅蓮已不是過往那般風姿,聽說審查會對其拷問逼供手段極其殘忍,他看起來消瘦了許多,身影單薄、神容蕭瑟、目光柔軟,好像整個人眨眼就要化在暖意融融的火光裏。

還有一絲愜意含在他微微舒展的眉宇間,仿佛是許久沒有這般悠閑過了。

“想不到你會第一個到。”基西雅蓮轉頭笑了下,沒了銳利的鋒芒,那笑容格外軟和溫柔,“你啊,以前點兵都會遲到,早上若有大型晨練,必定是最後一個來的。今天倒來早了。”

“我急著見您,所以趕得匆忙了點。”梅拉菲恩把匆匆準備的新年禮物放在沙發上,那裏還堆著許多禮盒禮袋,上面都有署名。

基西雅蓮自嘲道:“到底是風光過一時,雖虎落平陽了,有些人還是能記著情義的。”

梅拉菲恩草草掠過一眼,都是軍部那些將軍、軍官送的。

“洛倫佐這家夥,今天倒沒第一個跑來奉承你啊?是不是覺得奉承你已經沒用了。”他大馬金刀一坐,想起某人,又有些不爽,“他倒挺好,你風光的時候,跟著你一起節節高升,你出事了,他還有背後的父親大人靠一靠。我們幾個之中,就他不用天天被軍委會叫過去喝茶寫報告。”

基西雅蓮笑:“你啊,到底對他有多深的成見。說了好幾遍,他不是那樣的人。前陣子,他還通關系來見過我,說他正在想辦法先弄你出去。”

梅拉菲恩滿心滿臉不屑:“切,他說的話,您信,我可不信!聽他放屁!”

基西雅蓮慢慢給梅拉菲恩倒了杯茶,端到梅拉菲恩面前。梅拉菲恩一看,是枸杞銀耳茶,紅紅的枸杞,素白的銀耳,泡在剔透的茶水中,色澤淡雅清艷,真像是基西雅蓮會泡出來的。

他喝了一口,叫道:“好甜!”

基西雅蓮納悶:“甜嗎?”

梅拉菲恩伸出舌頭:“都甜得發苦了,您不覺得嗎?”

基西雅蓮遲疑著:“……最近,味覺可能有點問題。我幫你重泡一杯。”他拿過梅拉菲恩放下的茶杯,起身去廚房倒了。梅拉菲恩靜靜端詳他,覺得他真是怎麽看怎麽不對勁。

“愛倫那冰山呢,你停職了,他在幹嘛?”

“他陪著我唄。”基西雅蓮輕笑。這一聲笑,難得在今天終於讓梅拉菲恩感到一絲人氣。

“他陪著你?全天候二十四小時嗎?你在禁閉時,他也能陪?”基西雅蓮受到的限制,遠比他們幾個部下都嚴,梅拉菲恩聽說他常常被軍紀部招過去關禁閉,還受過很多折磨。難怪人都變了樣。

“他呢,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宅,我不在家時,他就照顧我這個家,空餘時,就去基地倒騰他的機甲,基本上就這麽兩頭跑。大概跟我待一起久了,味覺被我帶過來了,平常沒聽他說我泡的茶甜啊。”

“哼,你們感情很不錯啊!”

“我們感情一直不錯啊。有不好過嗎?”

“……”梅拉菲恩一臉酸樣:“提督,能不要秀恩愛了嗎!你看,這次的事,一定就是你秀恩愛,遭報應了!”

基西雅蓮身上,什麽他都看得順眼,就是“喜歡秀恩愛”這一樁十分令他嘔血。

“呵呵。”基西雅蓮輕笑兩聲,和方才一樣,充滿愉悅的人味兒。

他沏好了一杯新的茶,端到梅拉菲恩面前,坐下後,悠閑地錯過雙腿,捧起茶杯,說:“小梅花,我還是最放心不下你。”

梅拉菲恩預感不妙,受不了地嚷道:“餵餵餵,提督!我們會沒事的,您別太擔心!千萬別說不吉利的話!過新年呢!”

基西雅蓮望著壁爐,眼中跳躍著火光,好像把他的目光都化成了水:“還記得那年在龍喉要塞過新年,你負責搞的煙花,我很喜歡。”

梅拉菲恩端起茶杯抿上一口:“你說過,後來誇過洛倫佐了嗎?”

基西雅蓮卻低頭微笑,嘆道:“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一起看煙花了。”

梅拉菲恩瞥向他,見他手指反覆在杯口上摩挲,實在是很心事重重的模樣。他忙道:“有啊,看煙花有什麽難的,等會就放!正好他們都還沒來,我現在就出去買一些。”

他剛要起身,基西雅蓮道:“別買了,你坐著,陪我說說話。”

梅拉菲恩老大不情願地再次落座,撇撇嘴:“哪裏是陪你說話,明明是聽您教訓我。”

基西雅蓮道:“我最後一次教訓你,你啊,千萬別意氣用事,幹出糊塗事。這就是我最不放心的地方。”

梅拉菲恩無奈道:“知道了,我會收斂的。這不天天被憲兵盯著,想幹點雜活都三令五申,還能幹什麽別的事。”

基西雅蓮道:“小梅花,有些話,我現在只能對你說了,你給我好好記著。”

梅拉菲恩皺眉。基西雅蓮這個人,官居高位多年,你說他一點不會心術,那怎麽可能呢。梅拉菲恩知道他有些事只任用洛倫佐替他辦,至於現在這番話,為什麽又只對他說,他一時想不透。

也許基西雅蓮是感覺到他心中存有疑問,怕他胡思亂想,跟丹元帥的部下們一樣?

基西雅蓮道:“我是個Omega。”

“……!”梅拉菲恩一口茶噴了出來,心跳直上一百二!

怪怪,這個開場白……

仔細一消化,他神情更是驚詫駭然:“什麽?!提督,你你你……你是……OOOOO、Omega?!!!”

“你見過楊捷中將,我和他一樣。”基西雅蓮道。

“……”

基西雅蓮繼續說:“我這一生,犯過大錯誤。年少的時候,我以為只要是可憐的人,需要我的人,快要死的人,都該救,該出手相助,該相信將死之人,其言也善。那跟我在修道院長大有關。”

“……怎麽從來,沒聽提督您說起過?”

“我遇見法利恩,是在梔子花星,那時候我十四歲。他是個感染了瘟疫,患重病將死之人,我覺得他很可憐,很痛苦,也很孤獨,我陪了他兩年,直到我以為他死了。然後,我遇到了愛倫。他看到我在法利恩的墓土前哭,就來問我為什麽要對已死之人流淚,死者又聽不到。他年紀比我小,卻比我更懂世界的殘忍。他告訴了我一些,我從來不曾想過,意識到的事。”

“有時候我會想,如果這兩個人,換一換順序,也許很多事就會不同。”

“我拒絕過愛倫一次,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還不夠強。可惜,現在的我,仍然不可能和他在一起,因為法利恩,標記了我。”

梅拉菲恩:“……什麽!!”

“這就是軍委會不肯放過我,皇帝對我大失所望的原因。有些事,到了現在,你說是不是情願的,誰也不會信,他們只看結果。”

梅拉菲恩幾乎要暴跳起來掀桌:“法利恩標記了你?!什麽時候?在魔靈星?你真的是Omega?怎麽可能?怎麽可能我們都一點沒發現!你天天和我們在一起!去澡堂也不知道多少次了!”

基西雅蓮道:“洛倫佐知道。”

梅拉菲恩怒氣更盛:“所以,只有我不知道?!”

基西雅蓮臉色愈加陰郁:“小梅花,我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身後事。愛倫的小腦在逐漸惡化,我不希望有一天,他無法駕駛機甲上戰場。等我死了,我會把部分小腦嫁接給他,還有,刪去他從戍熒星失憶之後的這段記憶。我不知道這些事以後還有沒有需要被提起的作用,所以請你記好,萬一將來,他忽然追究起來,總要有個人替我作證,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……”

梅拉菲恩紅著眼眶,憤懣哀怨道:“那您幹脆也刪了我跟著您以來的記憶吧!您說的這些事,我通通不能接受!提督,您有能力,有謀略,為什麽要為別人而活!我越來越不懂您到底要什麽了……”

他剛吼完,門鈴便響了。基西雅蓮起來去開門,說:“收拾下表情,別這樣。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我當然也不會那麽容易死。”他像以前那樣,輕輕拍著梅拉菲恩肩頭。

伊寧、洛倫佐、愛倫三人是一起來的。

愛倫懷裏捧著一束白玫瑰。洛倫佐一進門,便歡天喜地道:“提督!快過來看看!愛倫說他不知道買什麽花好,我們就陪他一起去挑,所以來晚了。你快過來呀!快來看看!”

雪白的花瓣間,串著一枚銀戒,中央是朵玫瑰花的形狀。愛倫微微斂著眉頭,表情似乎比平常暖和了些,沈聲道:“我擔心這次不給你,就找不到更合適的機會了。審查部凍結了我的大筆資產,所以只夠買個銀的,等以後再給你換了。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式……”

自戍熒星之後,頗一蹶不振的伊寧難得打起精神來,道:“提督,好歹給個面子,吐槽的話麻煩憋心裏。”

基西雅蓮情不自禁地捂住嘴,眼眸中不禁失魂落魄,皺起眉頭,輕輕道:“愛倫,你……”

愛倫把花丟給洛倫佐,奪過基西雅蓮的手,拿著戒指套了上去:“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,你也不要藏藏掩掩了。那個人的護衛素,我來負責幫你洗掉。讓軍委會閉嘴去吧。”

洛倫佐忽然叫道:“哎呀!小梅花怎麽先到了!完了……他總是愛遲到,還以為他肯定沒那麽早來!提提提、提督……”

梅拉菲恩躲在角落裏顧影自憐,也不知道是該高興,還是悲傷。

然而這天大家走的時候,基西雅蓮還是把戒指還給了愛倫。愛倫問為什麽,基西雅蓮說:“不能就是不能,你提幾次,都是一樣。不過,你有這份心,我心領了。”

愛倫的臉色霎時涼如冰水,道:“你是放不下現在的位置,還是放不下別的?”

基西雅蓮道:“都有吧。已經站在山頂了,上山容易下山難。”

一晚溫馨愜意的氣氛驀然降至冰點。愛倫想勸服基西雅蓮,未果。兩人爭執了幾句,愛倫不喜歡吵架,冷著臉走掉了。

1983年八月,伊寧和梅拉菲恩因竊取國家機密之嫌,再度受到嚴密審查,雙雙進了大牢。基西雅蓮試圖探望,被禁。軍委會提出的證據是,伊寧曾黑入過“聖子”核心庫,令其故障,伺機刪除了令家檔案,除此之外,還有多次入侵核心庫的痕跡。梅拉菲恩則因窺竊過令家禁地,受此牽連被懷疑。基西雅蓮是他們的上司,自然一並脫不了幹系。皇帝對其冷遇愈加明顯。

次年,東窗事發,戈藍那撒宰相隱瞞令家禁地之事被揭露,同樣受審,於1985年四月,被迫自動卸去宰相之職。歸鄉不足半年,患抑郁癥過世。

1984年的新年,聯盟進攻搖光星,基西雅蓮受命覆職,但因伊寧和梅拉菲恩沒有參戰,此次戰役,帝國軍損傷慘重。梅拉菲恩在獄中聽說,愛倫的戰艦被擊沈,基西雅蓮用機甲為其擋炮,身負重傷,險些死亡。

之後,軍委會懷疑黑風軍團中有內鬼,戈藍那撒卸職前做的最後一樁“好事”,就是,批準了軍委會對黑風軍團的查辦。基西雅蓮幾次提出請願書,皇帝置之不理。

1985年的二月,普林家族因莊園大爆炸事故,全部喪生。梅拉菲恩在牢中墻壁上寫血書,怒罵皇帝逼害忠良,國已淪亡。軍委會正式立案指控梅拉菲恩就是內鬼,梅拉菲恩在刑訊室打死不認。

洛倫佐這時候來看過他,偷偷給他送了許多止疼劑,卻被他通通摔碎在地。

“你們家,已經毀了我的一切!你不配來關心我!聽不懂嗎,你讓我惡心!”

“是蕭家要整你,不是我父親!”

“呵呵,你不是一直說你們斷絕父子關系了嘛,怎麽現在又喊他父親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光線太暗,洛倫佐的表情看不清楚,只聽他幽幽嘆息:“我是擔心你……梅花,你千萬別做傻事。千萬別……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去的。和上一次一樣,我說到做到!”

“這種話,你留著哄騙提督就夠了!滾!”

他疲倦地倒在墻邊,只覺身體好像慢慢失去了感覺。渾渾沌沌間,有人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。他意識模糊,似乎發了高燒,沒力氣睜眼去仔細看。

大概又是他們要帶他去刑訊室……

一個溫暖的懷抱摟住了他,長發間散發著一股特別的清香,像松木的味道。

“誰……?”

“我會保護你的。無論你遇到什麽處境,我會拼盡一切努力,保護你。小梅花,你要撐住啊,沒了你,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……”

洛倫佐?

其實他又不是傻瓜。可是為什麽那麽抗拒呢?

也許是因為謝裏的事,讓他有種感覺。他喜歡的人,都會不幸。

軍委會使出了最後一招。

蕭五的案子被翻出來顛倒黑白,蕭家與青木家吹毛求疵地盯住每一個細節漏洞,將有關聯者逐一盤問。最後,問到重枝身上。

他們把打殘的重枝送到梅拉菲恩牢中,示以威嚇。皇帝要誰風光,誰就風光,要把誰踩泥裏,誰就只能在泥裏。梅拉菲恩萬萬想不到,眼淚滿面橫流,只看著重枝咬舌自盡,臨死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:“你想怎麽樣,就去做吧。不要再忍了。任性妄為,才是你。”

這一天夜晚,若希柯·朗丁來到獄中。梅拉菲恩抱著已涼掉的重枝,呆坐了半天。

只聽若希柯道:“我可以把你弄出去,但你以後就得為我所用。怎麽樣,帝國上層的那些面目,你已經看透,沒有必要再為他們流血盡忠了吧?跟我走,我能讓你覆仇。”

不知他用了什麽黑科技,在監控探頭下,敢這麽說。

梅拉菲恩在黑暗中咧嘴獰笑:“好,那些奪走我家和親人的,我要讓他們通通死得很淒慘,飽嘗我十倍百倍的痛!除此以外,我再沒有別的信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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